常去街角的那家俄货商店，女主人清瘦白皙，盘着发髻，惯常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有回我逛了一个多小时，什么也没买，那抹笑意依然温和。
　　年龄相仿，有时多聊几句，有空闲了，她会请我吃点啥，紫皮糖、枣味香肠、夹心巧克力、香草味冰淇淋、酸奶薄荷味薯片……当然，对于那些价格不菲的东西，我保持警惕。
　　喜欢来这儿，首先是物美价廉，还有点莫名的好奇心。她样貌平常，但平和淡定，周身流溢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幸福感，别有一番美丽，不知如何修行得来？
　　那时她的儿子正在备战高考，偶尔来店里，话少，但动作麻利，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次她展示一幅女子半身像，风姿绰约，当然是她喽！她得意，“儿子从小就有绘画天赋。”我则注意到下面的签名，“韩哲”。
　　这让我想到老李，先前还以为他俩是夫妻。有时她和老李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个锅里吃饭，窗外的暖阳照着，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老李性格豪爽，笑声朗朗。那天她推荐一款牛肉香肠，有点宠溺地瞅瞅他，“老李喜欢直接咬着吃。”老李啧啧称赞，“好吃好吃，原味的，买个尝尝嘛！”老李偶尔也看店，但有的东西不知道价，还得打电话问她。
　　那次我出差一个多月，再来店里，她的脚有点跛，讲起受伤缘由，她说：“一辆出租车撞了我的车，我下车找他，其实都有保险，怕什么呢？可他二话不说，直接从我的脚上压过去，这是什么人啊？”她边笑边说，好像不是痛楚，是笑料。
　　“住院了吧？”
　　“半个多月，多亏老李。”
　　我买了两盒提拉米苏和一盒速溶咖啡。外面阴着天，店里有点冷清，仿佛时光停滞了。
　　“喝杯咖啡吧？”她提议。
　　“好啊。”已是深秋，寒意袭人，整个人哆嗦成一团。
　　她去烧水，一会儿过来，问：“加奶精和糖吗？”
　　“当然啊，要不怎么喝得下去？”
　　她给我冲一杯，又冲一杯纯咖啡的，“我喜欢就这么喝。”
　　“不加伴侣？”我还是习惯称奶精为伴侣，在我看来，咖啡和伴侣必须一起调制才能喝，要不怎么叫“咖啡伴侣”呢？
　　“不加。”她干脆说。
　　两人闲聊一会儿，我问她，“儿子考到哪儿了？”
　　“A市的美术学院。”
　　“你算彻底解放了，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
　　“儿子要我过去，他说以后就在那里工作。”
　　我愣了，“他喜欢那个城市？”
　　她沉吟一会儿，说：“他爸在那里，和第二个老婆也离了。”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我不知说什么好。
　　她仰仰头说：“老李也要走，去韩国，要我和他一起去。”她瞅瞅我，淡淡一笑，解释说：“我俩还不是夫妻。”
　　我点头，“但比夫妻还恩爱。”
　　“在一起两年了，老李提过几回，我还没想好。”她回忆说：“小哲5岁那年，他爸去了日本，三年后回来跟我离婚。这些年我一个人带孩子，后来遇到了老李，他人很好。现在他要去韩国，如果我不去，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喜欢别的女人吧？”
　　“那你呢？”这款咖啡味道醇正，热乎乎喝下去，真是提神啊，我感觉全身舒展开来。
　　“不知道。”
　　……
　　那天深谈之后，我买了咖啡和伴侣，花了216元，有点心疼，可是味道真不错啊，而且，那颗八卦的好奇心总算得到了满足。
　　一年后，她依然是俄货商店的女主人，依然惯常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我则告别了速溶咖啡，养成了喝罐装咖啡的习惯。偶尔，也冲一杯纯咖啡，其实，味道没那么可怕……刘吴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