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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观察一棵树那样观察中国变化
2019年伊始，经济学家何帆发愿：2019年至2049年的30年间，将每年写一本书，用30本书记录中国历史上一段最激动人心的时期发生的故事。
第一本书《变量》，论及贸易摩擦、民粹主义、传统行业“老兵”在互联网“降维打击”面前的“不死”抗争，城市自下而上的悄然革命，素质教育在大山深处的意外生长，正在消除人性自私偏见和社会戾气的社群重建……近日，何帆接受记者专访，摘录如下。
慢变量和小趋势
过去30年，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三个最主要的慢变量是工业化、城市化和技术创新。我分别检查了这三个慢变量：中国的工业化没有停止，城市化没有停止，技术创新也没有停止。这三种慢变量一旦打开，就无法合上，它们就像三股洋流，会继续把我们带到很远的地方。
但这三种慢变量也都在孕育新变化、小趋势。历史从来都是一个“反转大师”。在灰暗的背景下，不要忽视那些看似微弱的亮光，有些小趋势会在很久之后才真正发挥威力。
大部分历史学者坚持使用编年史写法，让历史像江河一样流淌。我把这种叙述模式称为“长河模式”。“长河模式”更适合对历史进行复盘，描述在一个长的时段内的历史演变，但用“长河模式”来描述30年的变化是索然无味的。这些结果我们现在就能预测到，但这不代表着我们就真的知道未来。一个GDP规模比美国还大的国家会如何影响世界格局？在中国加入高收入国家俱乐部之后，中国人具体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个老龄中国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工智能会什么时候、怎么样取代我的工作？
我运用的是一种“大树模式”。理解中国未来30年的变化，就好像观察一棵树，你不能只用我们习惯的广角去观察一棵树，而要学会用各种视角观察，必要时还要在显微镜下观察。
书中第一章，除了讲述如何像细致地观察一棵树那样观察历史，讲述怎样从每年长出的“嫩芽”去判断中华文明这棵大树的生命力，我还会阐释两个重要的概念：慢变量和小趋势。感知历史，就要学会从慢变量中寻找小趋势。
历史是由快变量决定的，也是由慢变量决定的，但归根结底是由慢变量决定的。
我们每天接触到的信息大多是快变量。对快变量的迷恋，让我们迷失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只看到眼前，看不到全局。慢变量看起来没有变化，看起来离我们很远，看起来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因而容易被忽视，但慢变量才是牵引历史进程的火车头。
想要判断中国未来的趋势，必须深入观察工业化、城市化和技术创新这三个慢变量。当人们都在讨论哪里是风口、什么是潮流的时候，我会带你去看洋流。风口不重要，潮流不重要，洋流才重要。洋流发生在大洋深处，表层的洋流都有两三百米深，这股洋流又带动更复杂、更湍急的海水流动。洋流没有潮水喧嚣壮观，不如台风惊心动魄，但只有洋流才能带你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要在慢变量中寻找小趋势。慢变量和小趋势要结合起来观察。找到了慢变量，我们就能找到定力；但找到了小趋势，我们才能看到信心。
按照美国未来学家马克·J·佩恩的定义，小趋势就是占人口1%的群体出现的变化，有些人群人口数量相对较小，却能产生与其人数不相称的影响力。
我关注小趋势有两个主要的原因：第一，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化日益显著，大趋势不足以准确描述社会的多向度发展；第二，从社会演进的角度来看，很少出现泾渭分明的新旧交替，新的观念、新的现象往往是由原有的一些小趋势发源的，这些小趋势原本并不占据主流地位，但随着社会的变化，却能引起社会风尚的深刻变革。在未来时代，小众才是主流。书里的主人公大多是小趋势的代表。
冲击与反转
冲击与反转，是《变量》一书的主题。当我们讲到冲击的时候，不能不谈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中美贸易摩擦只是一根树枝，中美关系才是大树。贸易摩擦本身并不值得过度恐慌，但中美关系出现转折点需要我们高度警觉。中美关系只是一棵树，全球政治、经济格局才是森林。从小趋势入手，我们需要格外关注各国政治、经济中正在涌动的一股暗流：民粹主义的兴起。当我们观察中美关系变化的原因时，不能只看到中美之间相对力量的变化，再往深层看，就会看到美国民粹主义带来其国内政治撕裂。内政会影响外交。在未来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民粹主义是一种谁也无法回避的力量。
对2019年的形势预判，有乐观的观点，也有悲观的观点，但这两种观点很可能都是错的。错不在结论，而在它们判断的依据。我们总是习惯从经济的基本面判断未来趋势，而在这一两年内，基本面并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无论是看投资还是消费，无论是看内需还是外需，中国的经济基本面都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影响2019年趋势的主要不是基本面，而是信心。
信心看预期，预期看政策。政策要看国内的政策，也要看来自国外尤其是美国的政策变化。我们在2019年很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冲击，这些冲击会增加未来的不确定性。用过去的确定性去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只会得出悲观的结论，而事实上，我们应该抛弃过去习惯的那些模式，不管是增长模式、商业模式、就业模式、教育模式，还是管理社会、管理全球经济的模式。我们需要去寻找能够带来“反转”的“新事物”。
我关心的并不是如何复述历史，而是寻找一种历史感。我的写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唤醒你的历史感，让你能够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所处的时代。历史感不是历史。普通人会忽视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历史进程的联系，社会变化太快，人们往往感到力不从心。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历史感。历史感能让你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也和历史的进程息息相关，才能感受到自己生活在历史之中，也生活在当下。顾学文
第一本书《变量》，论及贸易摩擦、民粹主义、传统行业“老兵”在互联网“降维打击”面前的“不死”抗争，城市自下而上的悄然革命，素质教育在大山深处的意外生长，正在消除人性自私偏见和社会戾气的社群重建……近日，何帆接受记者专访，摘录如下。
慢变量和小趋势
过去30年，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三个最主要的慢变量是工业化、城市化和技术创新。我分别检查了这三个慢变量：中国的工业化没有停止，城市化没有停止，技术创新也没有停止。这三种慢变量一旦打开，就无法合上，它们就像三股洋流，会继续把我们带到很远的地方。
但这三种慢变量也都在孕育新变化、小趋势。历史从来都是一个“反转大师”。在灰暗的背景下，不要忽视那些看似微弱的亮光，有些小趋势会在很久之后才真正发挥威力。
大部分历史学者坚持使用编年史写法，让历史像江河一样流淌。我把这种叙述模式称为“长河模式”。“长河模式”更适合对历史进行复盘，描述在一个长的时段内的历史演变，但用“长河模式”来描述30年的变化是索然无味的。这些结果我们现在就能预测到，但这不代表着我们就真的知道未来。一个GDP规模比美国还大的国家会如何影响世界格局？在中国加入高收入国家俱乐部之后，中国人具体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个老龄中国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工智能会什么时候、怎么样取代我的工作？
我运用的是一种“大树模式”。理解中国未来30年的变化，就好像观察一棵树，你不能只用我们习惯的广角去观察一棵树，而要学会用各种视角观察，必要时还要在显微镜下观察。
书中第一章，除了讲述如何像细致地观察一棵树那样观察历史，讲述怎样从每年长出的“嫩芽”去判断中华文明这棵大树的生命力，我还会阐释两个重要的概念：慢变量和小趋势。感知历史，就要学会从慢变量中寻找小趋势。
历史是由快变量决定的，也是由慢变量决定的，但归根结底是由慢变量决定的。
我们每天接触到的信息大多是快变量。对快变量的迷恋，让我们迷失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只看到眼前，看不到全局。慢变量看起来没有变化，看起来离我们很远，看起来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因而容易被忽视，但慢变量才是牵引历史进程的火车头。
想要判断中国未来的趋势，必须深入观察工业化、城市化和技术创新这三个慢变量。当人们都在讨论哪里是风口、什么是潮流的时候，我会带你去看洋流。风口不重要，潮流不重要，洋流才重要。洋流发生在大洋深处，表层的洋流都有两三百米深，这股洋流又带动更复杂、更湍急的海水流动。洋流没有潮水喧嚣壮观，不如台风惊心动魄，但只有洋流才能带你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要在慢变量中寻找小趋势。慢变量和小趋势要结合起来观察。找到了慢变量，我们就能找到定力；但找到了小趋势，我们才能看到信心。
按照美国未来学家马克·J·佩恩的定义，小趋势就是占人口1%的群体出现的变化，有些人群人口数量相对较小，却能产生与其人数不相称的影响力。
我关注小趋势有两个主要的原因：第一，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化日益显著，大趋势不足以准确描述社会的多向度发展；第二，从社会演进的角度来看，很少出现泾渭分明的新旧交替，新的观念、新的现象往往是由原有的一些小趋势发源的，这些小趋势原本并不占据主流地位，但随着社会的变化，却能引起社会风尚的深刻变革。在未来时代，小众才是主流。书里的主人公大多是小趋势的代表。
冲击与反转
冲击与反转，是《变量》一书的主题。当我们讲到冲击的时候，不能不谈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中美贸易摩擦只是一根树枝，中美关系才是大树。贸易摩擦本身并不值得过度恐慌，但中美关系出现转折点需要我们高度警觉。中美关系只是一棵树，全球政治、经济格局才是森林。从小趋势入手，我们需要格外关注各国政治、经济中正在涌动的一股暗流：民粹主义的兴起。当我们观察中美关系变化的原因时，不能只看到中美之间相对力量的变化，再往深层看，就会看到美国民粹主义带来其国内政治撕裂。内政会影响外交。在未来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民粹主义是一种谁也无法回避的力量。
对2019年的形势预判，有乐观的观点，也有悲观的观点，但这两种观点很可能都是错的。错不在结论，而在它们判断的依据。我们总是习惯从经济的基本面判断未来趋势，而在这一两年内，基本面并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无论是看投资还是消费，无论是看内需还是外需，中国的经济基本面都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影响2019年趋势的主要不是基本面，而是信心。
信心看预期，预期看政策。政策要看国内的政策，也要看来自国外尤其是美国的政策变化。我们在2019年很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冲击，这些冲击会增加未来的不确定性。用过去的确定性去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只会得出悲观的结论，而事实上，我们应该抛弃过去习惯的那些模式，不管是增长模式、商业模式、就业模式、教育模式，还是管理社会、管理全球经济的模式。我们需要去寻找能够带来“反转”的“新事物”。
我关心的并不是如何复述历史，而是寻找一种历史感。我的写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唤醒你的历史感，让你能够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所处的时代。历史感不是历史。普通人会忽视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历史进程的联系，社会变化太快，人们往往感到力不从心。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历史感。历史感能让你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也和历史的进程息息相关，才能感受到自己生活在历史之中，也生活在当下。顾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