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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豆花开过墙来
□梅赞
  比起其他菜花来,扁豆花香是恬淡的,有一股清香味,我喜欢吸吮这扁豆的花香,陶醉在花香里,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恐怕没有不知道扁豆、没吃过扁豆的吧。但知道归知道,吃归吃,却并没有多少人会把扁豆当回事。因为扁豆生性“贱”,丢把籽就能活,也不需要过多地施肥点水,你记得就做,不记得也罢,反正它极易生长;扁豆也从不占地,从不需要一垄一垄、一畦一畦的专门的菜地去伺弄它,只要在田间地角,那怕是一丢丢地,让扁豆能扎根就可。还有,扁豆永远也不能像青菜萝卜那样成为餐桌上的主打菜,它实是夏秋之际农家菜蔬的补充。
  记得在大市,六队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都用紫荆扎着篱笆,密不透风的篱笆内,种着一家人需要的时令菜。尤其是新初家的自留地,紧挨着一条通向月山的机耕路,山脚下的一条小圳蜿蜒而来,急促的圳水泛着水花,用水浇地得天独厚。扎得密密的篱笆,从外往里看,几乎看不到里面种的是什么菜,但却能看到篱笆上爬满的扁豆藤蔓,长得长的,已落到了篱笆外,像是给篱笆刷了一幕绿色的油漆。忽如一阵南风来,篱笆上能看到开满的扁豆花,顿时,篱笆成了一堵花墙,成群的蜜蜂,“嗡嗡”地追逐着扁豆花,忙得不亦乐乎。过不了多久,篱笆上的扁豆花凋谢了,蜜蜂也飞走了。随之,一丛丛,一串串扁豆,争先恐后,恣意地爬满了篱笆,篱笆便又成了一堵扁豆墙。我每次去新初家,都会停留在他家的篱笆前看个半天。对扁豆花和扁豆印象极深。
  我们那时住在大市中学,父母都是外来户,没有一丝自留地,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厉害,也没有市场,即便有钱,也买不到时令菜蔬,因而吃菜就成了大问题。后来,好心的周校长默许我家在学校的后山上开一块地,种点蔬菜,以解燃眉之急。父亲连忙带着我们,先用斫刀砍净荆棘,然后深挖土壤,平整土地,一块菜地就成了。由于规定了大小,我们家的那块地大概只有三四垄吧(但父母把它当成了宝,也确实是,至少可以种些蔬菜,解决四季吃菜的问题。那时,我没少和父母一起种菜,因而对播种莳秧并不陌生)。父亲把地整理好后,母亲便从新初家要些辣椒、茄子、豇豆、蕃茄什么的秧苗,栽在地里(以后随季节的变化,种白菜、萝卜、胡萝卜和菜苔等)。种上这些,就再没有多余的地可种其他的东西了。母亲不甘心,总想把土地利用得满满当当的。刚好,菜地的四角都有松树和灌木丛,母亲便在那里丢下一把把扁豆籽(扁豆籽还是我从新初家讨要来的呢)。父母在课余,批改过学生的作业后,总爱去菜地给菜蔬施肥浇水,给菜地松土除草,欣喜地看着地里的菜蔬一天一个样地生长,直到将它们搬到我们的餐桌上。但他们也会有忽略或者忘记,地角上的扁豆几乎没得到过他们的青睐,只有收获时的惊喜。
  也怪扁豆确实长得太茂盛了,无需为它做些施肥点水除草松土什么的,而且,扁豆还没有为家里的餐桌作贡献。清明前后,种下扁豆籽,生长了大几个月,只见那粗壮带淡红色的藤蔓,活力四射,已爬上了灌木丛,先头部队都攀援上了松树枝;像手掌一般的叶子,碧绿,青绿的,肆无忌惮地疯长,和那如针的松树叶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突然欢喜起这蓬勃的绿色的生命来。尤其是到了扁豆开花的时节,竟想不到这不起眼的植物,会开出多种色彩的花来。夏秋之际,多是植物的收获季,众多的花儿已变成了果实,而扁豆花却盛开了。扁豆花多为白花,那种白不是纯白,而是乳白,有一种丝绸的质感,一片白时,像是在灌木丛和松树枝上缀上了白色花朵;扁豆还有一种紫色的花,除了蕊是白色的外,花骨全是紫色,当然,那种紫并不均匀,有的部位深紫,有的地方浅紫;另有一种紫,准确地说,也不完全是紫色的,而是靠近花萼的部分有一种淡淡的紫,却给人的感觉那花就是紫色的,很奇妙吧;再有一种是红色的花,那红还真是红,一朵朵花,红得灿烂,如云似霞像火。一种扁豆花,也能五彩缤纷,装扮着秋天。而是花,都应有香味,但扁豆的花香,或有或无,我形容不出来。只能说,蔬菜的花香都脱不了淡淡的菜香,扁豆花也不例外。但比起其他菜花来,扁豆花香是恬淡的,有一股清香味,我喜欢吸吮这扁豆的花香,陶醉在花香里,有种心旷神怡之感。当然,扁豆花开时,也会引来蜜蜂和蝴蝶。而且,这个季节,会开的花已然不多。因而,蜜蜂来时,是成群结队的,说遮天蔽日太夸张,但一窝蜂确是事实。只见蜜蜂在这朵花上嗅嗅,在那朵花上停留,一刻也不歇息;蝴蝶则扇动着大翅膀,也跟着忙前忙后,蝴蝶展开的翅膀,比扁豆花要大得多,蝶恋花,也算是相映成趣吧。人们都说,蝴蝶是会飞的花朵,那这花儿是不是不会飞的蝴蝶呢?花期过后,接着,嫩嫩的扁豆长出来了,新出的扁豆(白色花结的是白扁豆,紫色花结的是紫扁豆,红色花结的是红扁豆。汪曾祺先生说红扁豆没人吃,其实谬也,不论红白紫扁豆都是能吃的),像一弯月牙儿,长着长着,就成了一弯蛾眉(因而,我们那里把扁豆也称作蛾眉豆,很形象啊,劳动人民的想象力是不可低估的),再长,就成了一钩新月,长成新月后,再怎么长,扁豆也是不可能长成满月的形状。这时,如不及时采摘的话,那新月只会成为老月亮了,最后就长成了种子。扁豆籽呈椭圆状,外观硬且光滑,煮熟后,有糯性,而越老的越糯。
  扁豆的吃法多种多样,可以清炒着吃,也可以烧肉;可以吃整个的扁豆,也可以单只吃豆米,无论怎么吃,扁豆的味道都是不错的。但我记忆最深的味道却是干扁豆蒸着吃的味道。那时在小镇上住读,同学们都是自带米、油和菜,在学校食堂里搭伙。一个月回一次家,带上吃食,而菜就只能是便于储存的干菜。我们那里什么都可以晒干,干豇豆、干苦瓜、干马齿苋、干苦菜……当然少不了干扁豆。但我们家,前面说了,没有自留地,平时最缺的就是菜蔬,哪有多余的菜可以晒干呢?因而,我住读那几年,经常是无菜可吃,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有段时间,吃黄豆酱吃了一周,直吃得现在闻到黄豆酱都想吐。这可急坏了母亲。好在后来有了几垄自留地,“年饥种豆绿成荫”,扁豆丰收了,母亲就从牙缝里省出扁豆来,晒了一些干扁豆。然后,让我带到学校里,在食堂的大灶台上,经过蒸笼蒸煮,扁豆就成了我心中的美味。如果蒸的时候,能在干扁豆里放几片腊肉,那简直就是“烹调滋味美”,算作佳肴了。
  后来进了城,先是鄂南小城,再到江城大都市,能看见扁豆的,只能是菜市场了。见了扁豆,还时常会买些回来。在厨房里摘扁豆时,那种特有的青气,熟悉而亲切。炒上一盘,复习复习曾经的记忆,也是再好不过的。但要看到生长着的扁豆和爬满扁豆花的农家小院,却是不可能的。
  今次回了一趟鄂南,在回头岭参观王世杰先生故居,修葺一新的屋宇,美是美矣,却已失去了乡村的野趣;尤其是故居内不伦不类的照片镶嵌在簇新的墙壁上,显得低俗而不庄重(而改成纪念馆陈列则是另一说)。我便在村落里闲逛,在去敦睦饮水井的路上,一处僻静的院落里,一丛丛的扁豆爬满院墙,让我眼睛一亮。虽然有高过院墙的修竹,但早已不是野人家了,只有斜开着的扁豆花和扁豆还透着质朴的农家韵味。那一刻的感受,像是见着了久违的亲人。墙是红砖砌起来,镂着空,满墙的青翠已把院墙遮蔽,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短墙堪种豆,枯树惜沿藤”。团团的如手掌形状的扁豆叶,“枝枝盘作盖,叶叶暗遮旁”,已从墙内爬到了墙外,在阳光下,散发着青色的气味;扁豆,三五成群,一串串地生长,如一弯新月,如美人的蛾眉,只是月边或眉边,着的是淡淡的紫色;扁豆表面,多是青绿色的,也有的是淡紫的,还有暗红;此时,虽然不是盛花季,只有墙顶上有淡紫色的扁豆花开着,也有夹杂在绿叶中的花,星星点点,不张扬,不炫目,不出彩,却异常地养眼。或许,你在看多了千篇一律的新农村建设后,再看到这些自然而鲜活的,诗意盎然的村庄的景物时,会有一种吃多了肉后,再吃一盘扁豆的愉悦的感觉。不高大上,不阳春白雪,但真实贴切,让你与土地有了通灵的安稳。
  也许是我固执,也许是我矫情,但我就是如此认为,这才是美丽的乡村的魂,才是记得住乡愁的本真。在这堵院墙前,我久久流连,不忍离去。闻着扁豆味道,看着扁豆花开,瞅着满墙绿叶,随手拍下这满墙的扁豆和扁豆花,并以“扁豆花开过墙来”为题发到朋友圈,立马引来众多朋友们的点赞和留言。有的说“扁豆就喜欢长在篱笆外”,这显然是在农家生活过的朋友;有的说“扁豆红烧肉”“切成丝用辣椒炒”“摘下来炒肉下酒”,一看就是标准的吃货,一语道出扁豆的妙来;还有逗乐的,说“豆也出墙了”……原来朋友们心中,各自都有各自或多或少的扁豆情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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