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学大师艾特玛托夫的两次会面

2023年12月22日 字数:2572
  12月12日是吉尔吉斯斯坦-中亚-原苏联文学大师艾特玛托夫诞辰92周年纪念日。我曾译介他的作品。三十多年前我在莫斯科、阿拉木图有幸两次拜见他,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这篇短文曾在新著发表......
  (一)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1988年10月随新疆一个代表团访问苏联吉尔吉斯共和国的情景。远眺那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不禁联想到古老游牧民族吉尔吉斯人那深沉、古朴的本色。苏联文学大师艾特玛托夫正是诞生在这片千百年来默默耸立的群山之中。那次出访期间本想寻找机会拜见他,因为那年12月恰好是作家60岁诞辰,伏龙芝市将举办“艾特玛托夫与戏剧艺术节”。谁知不巧,他赴日本受领文学奖未归,我的愿望当时未能实现。90年代第一春,我到莫斯科进修,终于天赐良机。当时艾特玛托夫正任苏联最高苏维埃民族文化发展委员会主席,嗣后又出任苏联总统委员会委员,同时还在文学界担任一些职务。
  1990年3月16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黄昏时分,在苏联作协文学家之宫富丽典雅、灯火通明的一楼会客大厅里,我终于见到了久仰的这位著名作家。他身材适中,肩宽体阔,脸部轮廓线条分明,目光冷峻深邃,富有智慧,周身显露出山区民族那种特有的坚韧不拔的气质。艾特玛托夫创作态度极为严肃,作品曾多次引起轰动。1957年发表中篇处女作《面对面》,令文坛瞩目;1963年小说集《草原和群山的故事》(收有《查密利雅》,《面对面》、《第一位教师》等)荣获列宁奖金;1966年发表中篇小说《别了,古里萨雷》(描写老牧民坎坷—生和与他相依为命的古里萨雷牧马的悲壮故事),引起整个苏联文学界的重视,获1968年苏联国家文学奖金;1976年由中篇小说《白轮船》(发表于1970年)改编而成的同名电影剧本获苏联国家文学奖金;1980年发表长篇处女作《一日长于百年)),该书以丰富的幻想表达了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深刻思考,引起世界文坛不同凡响的轰动,于1983年获苏联国家文学奖金;作家于1986年推出的长篇力作《断头台》,是一部多种主题、多种素材、多种时空、多种艺术手法的“交响乐式”的作品,作者全力刻画的主人公阿夫季带有鲜明的人道精神,使人想起创世纪初的耶稣形象;1988年起他陆续发表第三部长篇小说《雪地圣母》片断,但因作家公务繁重,尚未完成全稿…...
  在这近百万字的丰硕成果中,洋溢着苏联中亚少数民族浓郁的生活气息。作家善于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将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和严肃的现实生活融于一体,造就了其作品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作家在十几年内四次获得苏联最高文学奖金,就足以证明其非凡的成功。此外他还荣获若干世界文学奖,成为名符其实的“世界文化名人”。见到我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读者和译者,这位文学大师高兴地说:我们都是东方民族,我很想到中国、到新疆去采风,收集创作素材。交谈中,我发现他对我们的祖国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也许与作家根系东方文化有关,也许认识古老而神秘的中国,早已是这位著名作家的内心渴望。天色渐晚,又有几位作家在等着会见,见状,我想简单提几个问题以便结束这次谈话,未想到,他却仔细做了回答。以前曾听说艾特玛托夫对读者来信总是有问必答,有址必复,看来此言不虚。他说道:继《断头台>之后,我又开始创作第三部长篇小说《雪地圣母》。为什么要写一连串宗教人物呢?面对苏联现状,我感到宗教作为一种精神学科有着感召灵魂的作用,对此应当重新加以认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文化在苏联的影响,源远流长,也许今后我还会写宗教题材的作品。最后,艾特玛托夫及其他作家欣然与我合影,留下了我这次苏联之行中最珍贵的镜头。十分可惜,由于几次搬家等其他缘故,这几张珍贵的历史照片没有保留下来。
  (二)
  2003年6月仲夏,文学大师艾特玛托夫回国休假期间,应哈萨克斯坦作家协会邀请来到哈国南都阿拉木图访问。老朋友卡德罗夫教授打电话告诉这个好消息,并約我参加了当晚为大作家和读者们在哈国国家图书馆举办的演讲晚会。苏联解体已多年了,但当地民众热爱文学的光荣传统犹在,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节日盛装,人们都早早来到了图书馆大厅。当享有盛名的大作家艾特玛托夫在哈国作协领导陪同下步入大厅时,参会者全场起立、鼓掌欢迎,其热烈气氛丝毫不亚于欢迎一位国家领导人。和以前苏联时期文学晚会一样,作协领导简短致欢迎词后,主讲人艾特玛托夫便兴致勃勃开始演讲。他回顾了自己几十年文学创作,接着侧重向听众介绍了他的代表作中篇小说《白轮船》和长篇小说《断头台》。中篇小说《白轮船》通过描写一个7岁孤儿与白鹿妈妈相遇,而无法忍受人们将其枪杀,最终涉湖自尽的悲惨故事,揭示了人类必须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谴责了人类恶势力残杀动物的罪行,作家借助于一个孩子的悲剧向世人发出呼吁:救救孩子!救救动物!
  长篇小说《断头台》则通过一对草原狼在人类捕杀草原动物的过程中逃生,经过曲折经历最终被杀害的悲剧故事,反映了人类生产发展与自然界草原动物生存的矛盾和斗争,强烈地谴责了任意屠杀草原野生动物的野蛮行径,表达了人类在发展道路上必须与自然环境相协调,和谐发展的思想。作家通过介绍这两部代表作,明确表达了他矢志不渝的创作风格:歌颂人类与自然和谐、歌颂和平反对战争、颂扬真善美,鞭笞假恶丑。他演讲后,所有听众再次起立鼓掌致谢。文学晚会按惯例进行互动环节,即传递读者提问题字条,主讲人口头回复。兴奋之余,我匆匆写了署名字条:尊敬的艾特玛托夫先生,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苏联解体,您应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了。十分遗憾,苏联解体了。
  晚会气氛活跃,递条者大有人在。作家回答数个问题后,终于拿起我的字条念了起来,读到“陆兵”时他大声问道:陆兵你好,你坐在哪里?这时坐在后排的我和卡德诺夫教授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向作家致意。艾特玛托夫先生一边请我们上台,一边异常激动地慷慨激昂说道:陆兵朋友言之有理,当时诺贝尔评委会不止一次提名至我,世界上一些获奖作家都说苏联作家艾特玛托夫先生极有可能获奖。陆兵你讲得对,“十分遗憾,苏联解体了”……激动人心的文学晚会一结束,作家便请我们上台,同我们亲切问候、拥抱,并向东道主介绍了我们,请我们一道共进晚宴,那天晚上我们边吃边聊,谈得非常尽兴,迄今难以忘怀!2008年6月10日,著名大作家艾特玛托夫因病在德国不幸与世长辞。我当时在国内,只得请卡德诺夫教授向其家人转达哀悼缅怀与思念。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文学大师曾这样写道:“如果人死后,灵魂有所变,我希望成为白尾鹰,可以自由飞翔,能从空中望见永远也看不够的故乡大地”。 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