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记

□任 静

2025年11月07日 字数:1749
  种菜这件事,之前我从来不敢想。生活在大都市里,寸土寸金,生存空间逼仄,有一席之地已经很知足了,哪敢指望拥有前庭后院、蓬窗竹屋?习惯了成天马不停蹄地为一日三餐奔波劳顿,对于陶公“种豆南山下”那种闲适自在的生活情趣,唯有心向往之。忽然有一天,小区楼下的草坪允许开垦种菜种花了。这可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一帮刚退休在家的叔叔阿姨们热情高涨,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像上了发条似的在草坪上撒开了欢。我那段日子正好赋闲在家,看着一院子热闹景象,也迫切地想凑热闹开垦一块菜地。
  我打电话让父亲从故乡捎来一把铁锹,又去集市上买了一把小锄头。那把锄头刃薄如纸,锄柄弯弯如月牙,让人爱不释手,我当时甚至联想到黛玉葬花时的那把花锄。本以为有了趁手的农具,接下来就可以在那片“广阔天地”大显身手了,谁知一动手,我才知道什么叫眼高手低。
  当我手忙脚乱用了足足两天才铲平了两畦地,手上早已打了几个大血泡,再握一下铁锨把刺痛钻心。那块地密布着碎石子、水泥块和草根,我得一边铲地一边弯下腰,将那些障碍物捡拾到垃圾袋里。脸上热汗涔涔,汗珠子不停地滚落,一不小心就会流进眼睛里,蚀得生疼。平整菜地,才算开了个头,以后还要历经点种、锄草、施肥等一系列劳作,想想都辛苦。
  地总算铲完平整好了,我蹲下身闻着泥土的阵阵清香,却不知该种些什么。
  散文家吴伯萧说,种花好,种菜更好。花种得好,满园芬芳;菜种得好,可以食用。我尝试着先给地里撒了一袋菠菜籽,可等了好久,地里没有丝毫动静。有种菜经验的邻居指点我,种子种得太深了,无法出苗。吃一堑长一智,我只好尝试栽种一些容易存活的小葱和韭菜之类,竟然一次性就栽活了。我大受鼓舞,又陆续买来上海青、香菜、丝瓜、西红柿、茄子、辣椒等种子,并将那块地规划成一个个小方块,每一小畦地里种一样蔬菜。我当时想得很好,等各色蔬菜发芽生长,黄花白花紫花,满园开得姹紫嫣红,怡红快绿,那才叫一个美呢!
  种菜是极有乐趣的事情。种菜的乐趣不只是在吃菜的时候,像苏东坡在《菜羹赋》里所说的:“汲幽泉以揉濯,待露叶与琼枝。”为了这片菜地,我改变了作息习惯,把每天的晨练和下午散步,都改成浇菜园。不但我自己每天坚持,还发动家里的所有力量投入到菜地里。于是,我家可以盛水的家伙什都被派上用场,我提着水壶和油篓,女儿提着一个大大的暖水瓶,儿子则端着一个特大号的铝锅,浩浩荡荡的浇水队伍,五花八门的浇水工具,惹得楼上楼下的邻居笑翻了天:”“哇,母子兵出阵了!”
  种菜的过程随时都有乐趣。施肥、锄地、整畦、浇水,每一项劳作都既费时又耗力。将种子悉数入种后,菜园里光秃秃的一片黄土,很多天都看不到一丝绿色的影子。但是想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内心又像涨潮般注满了希望。母亲来了,我自豪地告诉她:“妈,我有一大片菜地,我终于学会种菜了!”当我把母亲带到小菜园时,她老人家“扑哧”一声笑了:“我还以为多大一片呢?原来就屁大点地。”母亲侍弄了一辈子土地,她的心里当然装的是家乡数不清的山峁田地。母亲说:“人勤地不懒,要勤浇水,勤打掐,出一分劳力就有一分收成。”果然,十多天后,地里就拱出了又鲜嫩又茁壮的蔬菜新芽。
  清晨,我踩着畦垄间苗或锄草,新鲜的泥土气息,素淡的菜蔬清芬,一阵阵沁人心脾。上海青的叶片青翠碧绿,小葱抽出了长条,西红柿棵儿带着晶莹的露珠儿,园子里的每一株蔬菜都在随风微微摇头,仿佛在赞美我的勤劳。有时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立在地边看一会儿,聆听菜畦里昆虫唧唧鸣叫,黄瓜花、丝瓜花开花的声音,嗅着香菜散发出的脉脉香气,由衷地感受到一种真正的田园乐趣。小园里的蔬菜经过我的精心侍弄,焕发出一派绿油油的生机。我望着小菜园,心头蓬勃着收获的热望。
  我的小菜园沐浴着阳光,那样踏实,那样质朴,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说话,都在笑,这样的风景,在我眼中比任何名胜风景都要撩人心动。在这片芬芳的土地上,春天有菠菜、青菜和小葱,夏天有西红柿、黄瓜和辣椒,秋天有萝卜和大葱,冬天依然有绿油油的香菜、蒜苗和黄心菜。我的蔬菜安静而又疯狂地展示着独有的旺盛生命力。
  我拔了许多香菜,分别送给院子里熟识和不熟识的邻居。当每个厨房里氤氲着脉脉香气的时候,我的心底便欢快地吟唱着一首喜欢的歌谣:“我的心中有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
  其实,蔬菜与人的成长一样,都需要那一块爱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