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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下的滋味儿
    人生在世,啥时候吃东西最好吃呢?一定是馋的时候,是心里面想那种味道想得发慌的时候,是极度想吃的时候,是不分时候的时候。
    凉秋,赣州,宋代古城墙下,赣南小炒鱼。
    去年秋天的时候,秋水滔滔,我在赣州的城墙下,走马浮桥。
    记得那时天色刚昧,我坐在江面渐渐漫上来的月色中,浮桥下100多只木船载沉载浮,有渔夫在半透明的月光里挑着银白色的鱼儿走过。岸边峻伟的宋代古城墙下,压制得薄薄展展的巨大鱼干好像一枚枚咸鲜的风筝,这样随风而动随水而行的地方,到处充满了鱼的细节。然后转天的桌席上,就吃到了此地的名菜——赣南小炒鱼。
    赣南小炒鱼在这章贡二江的水域边上风行了500多年,从此地最小的饭堂一直热气腾腾到了北京的人民大会堂,从明代著名思想家王阳明的桌前鲜到了我意犹未尽的筷子下。
    筷子下颤巍巍的鱼肉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咂摸之间那种鲜气和野味,完全符合此前五脏六腑对它的期望,特别是那么一丝儿醋香尤为勾人,品之再三,以至离开赣州的酒席之后,依然对它辗转反侧。
    据说当年王阳明在赣州任巡抚时,曾聘用当地一位姓凌的厨子做菜。凌得知王爱吃鱼,为显示自己的烹饪技艺,经常变换鱼的做法和口味,深得王的赏识。有一次凌做鱼的时候,无意之中把醋错当酱油放了进去,没想到王阳明一试之下,拍案叫绝,问凌菜名,凌灵机一动,心想这是小酒(赣州习惯称醋为小酒)炒鱼,于是就随口应道:“小炒鱼”这菜也就因此流传千古。
    想起王阳明在历史记载中多智近妖,端的是诸葛亮一流的人物,却在这凌厨子的聪慧狡黠中不疑有它,可见在美食面前,再聪明的人都是顽憨本真的吃货(写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初冬,西安,隋唐至明古城墙,好一碗喷香的泡馍。
    穿过西安的老城墙,风呼呼地在外面响。
    再一头扎进回民街上千年的热闹里,耸着的肩膀也放松啦,绷着的脊梁骨也暖洋洋地涣散啦,每个人的眼睛都辉映着这里喜气洋洋的流光溢彩,那凛冽的寒气早给挡在外边啦。
    来西安,不吃羊肉泡馍简直说不过去,作为差不多是公认的西安小吃之最(传播面最广、最具特色),你不吃简直无法回答老家朋友“去了一趟西安,吃了什么好吃的呀”此类的问题。
    我坐在一家百年老泡馍店子里,悉心掰碎着手里的老白面大饼子,连排队到掰饼,我早饿了一个透心凉,恨不得就手在大饼上啃个缺。这人世间呀,究竟有哪些因素会让一碗食物由“好吃”上升到“销魂”的境界?
    我总结了一下,一肯定是饿,二应该是冷。你想想啊,不管是“孤舟蓑笠翁”还是“冒雨连天倾盆下”寒风冷雨里的人儿靠近冒乎着热气儿的美食,那种感觉,简直是给生命活生生地注入了一股暖流!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第三,就是等,等得望眼欲穿,等得一只只冒着热气的大碗偏偏擦肩而过送到了旁边桌,听着旁人抽筷护碗,此起彼落,大快朵颐,还有比这更揪心、更饥渴难耐的时刻吗?没有!
    寒夜里的泡馍完美地承载了以上三个要素,因此浓香四溢的它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美食。
    阳春,都江堰,唐宋至明城墙遗址,在细碎角落里吃尽春天的滋味。
    阳春里的都江堰真是有灵性。天地之间充盈着活泼泼的生气,那些野菜、野草还没打花,娇嫩欲滴地从老街与城墙的缝隙里点点斑斑地冒出来,好像在春风里随口哼一段小曲,一掐一手的鲜香嫩味。
    城墙下的西街,是当年李冰开凿都江堰时百姓踊跃相助而开挖的运输山道,又是鼎鼎大名的“南方丝绸之路”入藏的起点,在这里发现这种春卷,是我在寻找古代驿站过程中的意外收获。作为著名的茶马古道枢纽,有马就有驿。以前就听人说起西街上有一块“慰乐茶园”的招牌,后面的院落就是100多年前的古驿站,里面住着“马”姓第五代掌柜家的后人们,据说驿站里的马棚至今还保留着。
    我依址而去寻访半晌,总不得门路,在附一号的深巷里走到头,不见驿站,倒走进了一个小门脸。里面坐着一个老婆婆,婆婆面前守着一只小铝锅,锅上搭着一块雪白的纱布,撩起纱布一看,却是一种当地土产的“水晶春卷”——拿极薄的半透明米皮卷裹了切得细细的地三鲜丝儿,分别是雪白的萝卜丝与晶亮的黑木耳丝,碧绿鲜气的是春天里新发出来的野荠菜,再浇上红艳艳的剁椒油辣子,撒上几粒白糖,嚼在嘴里“夸嚓”有声,在这阳春微热的晌午吃起来神清气爽,馋得旁边笼子里的黄嘴黑八哥上下弹跳不已。
    盛夏,北京,中国城墙集大成者,最是那只鲜美的大烤鸭。
    北京的盛夏,仿佛离天特别近,这种时候去天坛、日坛这样承天托日的地方,就显得特别有感觉了。一路目眩神迷地晒下来,扶着城墙往前走,就迫切地需要一只烤鸭来醒醒神了。
    听人说,真正吃鸭,讲究的是春、秋、冬三季。夏天空气湿度大,人们本就不喜油腻,鸭坯也湿漉漉的不伏烤,比不上春、秋、冬时来得滋养。
    但人生在世,啥时候吃东西最好吃呢?一定是馋的时候,是心里面想那种味道想得发慌的时候,是极度想吃的时候,是不分时候的时候。于是我就坐到了烤鸭店子里。据说这里是世界最大的烤鸭店,可容纳1500人同时吃鸭。那鸭子的鲜味,从清朝同治年间直扑棱着翅膀,落到了我们眼前的薄面饼子上。加上甜酱和葱丝,面皮子一裹就可以伏案大嚼了,也有薄壳的芝麻烧饼可作备选,夹着沁满油脂的鸭肉当小汉堡吃,别具一番风味——以上文字都是来自于我等待中流着口水的想象。
    事实上烤鸭的魅力一半在烤,一半在片。在这里,一般是人等鸭子,鸭子烤好后还不会直接端上来,穿戴着洁白衣帽的服务员就在你身后支起一面小案板片鸭肉,随着浓郁的香味阵阵袭来,让你看在眼里、吃不到、馋在心里,好不容易吃进嘴里,皮是酥的,肉是嫩的,因为前面重重叠叠的期盼,就多了一份满足与珍惜!
    将进嘴未进嘴的一刹那,是属于一只烤鸭的巅峰。而接下来风卷残云吃的前几只烤鸭卷子,则是浓墨重彩的共鸣与回响……随后吞咽的速度渐渐放缓,恰似毛笔在纸上由浓而浅的飞白,随着宴席进行了一个小时以上……我开始怀念起烤鸭被片肉,将入口未入口的那种感觉,于是我再用力地咽下一口面前渐渐冷去的鸭肉,为这顿晚宴画上一个完美的收梢。李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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